难忘的知青岁月
杨凯
来到南安头村安家落户
一九六九年一月十六日的上午九点,秦晋豫三省交界的灵宝县豫灵火车站迎来了一批洛阳市十九中六八届二、四、六班的下乡知青。在公社领导欢迎讲话后,公社文化站的郭同志手拿新疆手鼓,给我们演唱了“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接着知青代表发了言。然后给我们分了落户的生产队。我们小组七人四女三男,分到了灵宝县文底公社安头大队南安头生产队。中午在豫灵餐馆每人一碗牛肉汤泡饼。饭后我们的行李由村民用独轮车推着,我们步行,一路向东。我们的村和豫灵刚好火车一站地,而且是上到原上,就是黄土高原。
沿铁路的路很窄,大概一米多宽,旁边就是大概七十度陡的斜坡,而且是深渊,看着头都晕。因是雪后,路非常泥泞难走,等到黄昏才走到村里。
吃过晚饭,安头大队在我们村小学欢迎我们十四位同学,因北安头生产队也有七位同学,他们是四男三女。大队领导和知青讲话、发言,村民们用眉户戏演唱毛主席语录。眉户是陕西和灵宝西一带的地方戏。我们知青由孟建华同学演唱了歌曲“看见你们格外亲”。结束近十点了,我们回到住处休息。
夜里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拉电灯绳,还以为在洛阳家中,清醒后才知道是在百里之外的南安头,心中一阵酸楚。我和同屋的贾菊元都想起家来哭了,后来又睡了,照明用的是小瓶子里放的柴油用捻子点亮,早晨醒来鼻子都是黑的。
劳动生活随想
分到南安头村因为是冬天,农闲时节农活不多,就是积粪撒到地里,修大寨田这些闲散农活。完了就在村里串门,熟悉人脉。村里有五十四户人家,分两条巷子,家家都是热炕,冬天坐在他们的炕上倍感温暖。了解到豫秦结亲在他们村是常事。
我们的房东大娘给我们腾出了两间东屋属于偏房,正房坐北朝南,那里的房子是廊房,锅灶都垒在外边,烧柴拉风箱。这房子是我们女生住,外屋支个桌子般大的一个大案板,擀面杖比大拇指粗一点,很细,村民说擀面省劲出面,确实这样。屋里放些粮食等杂物。刚去那会儿女同学做饭,男同学挑水,水源是从秦岭脚下石母峪流下的山泉水。由南向北挖了一条引水土渠,60多公分宽,流经桥上、王家窑、庄上、南安头、北安头五个自然村,每个村口都有一个石头砌的大蓄水池,有六分之一游泳池大,把流经村口的水引流进蓄水池。第一村桥上大队的同学开玩笑说:“哈哈,我们洗过脚的水你们喝了”,玩笑话,水很清澈且甘甜。
到了大雪封山,冰冻冬至日,水就静止结冰了。下游的人们吃不上水,我们和男同学就只好从原上下去挑水。那是两个原之间的一个峡谷,对面的原上是洛阳一中的下乡知青,峡谷有一个泉眼,用水瓢舀到水桶里。我们是居住在黄土高原上,下原空桶一溜烟到了,上原挑着百十斤的一担水行走非常艰难。
有的村民积攒雪雨水,以备不测,那里的吃水是个大问题。因缺水,洗澡都是回洛阳,三四个月才回一次。记得我和贾菊元头上长了虱子,用敌敌畏加点水洗头想杀死虱子,结果呼吸困难,也没杀死虱子,人快中毒了,现在想想真危险和幼稚。
转眼快到春节了,我们每人在村里都买了几只公鸡,才八角钱一只,就地宰杀好,鸡杂炒了吃,光鸡带回家。我买了四只,净重八斤二两。
临近年关,有人提出同贫下中农一起过革命化春节。初一上午,由匡香莲主持(她是灵宝一高的返乡知青,思想很左,在县革委会兼有职务),她负责管理我们大队的知青工作,是她把我们要来的。会上有人发了言,控诉旧社会及村里的地主、富农,中午吃了忆苦饭,是用野菜参杂点玉米面,麸糠蒸的窝头。当时是难以下咽,现在想想还挺好吃,纯天然。
当晚六点多我们就乘西安到武昌的次列车回洛阳了。我们是逃票,列车员看我们是知青,很友好,没赶我们下车,一路顺风回到家中。记得九大召开时我们回洛阳,列车员看我们没票,罚我们念报纸唱歌,也没让买票。还是善良人多。最惨一次是和祁向前、贾菊元回洛阳,过了三门峡,发现我们没票,把我们赶下火车,没回成家,又返回村里折腾一晚上,第二天在地里倒头就睡着了。
开春了,开始春耕播种,牵扯到工分问题,女同学要求人人轮流做饭,男同学他们也学会了擀面条,煮粥,蒸馍馍,而且相当的不错。吃菜很难,冬天萝卜也不是很多,其他季节没什么蔬菜,村民大多吃的是野酸菜,就是豆面汤发酵,倒进水缸把拽回来的野菜焯水丢进酸汤里,吃的时候用辣椒油和盐拌一下,很好吃。吃的是棉籽油。
村里搞火炕育苗栽种红薯,播种玉米、棉花等农作物。我们还到坡地种植苹果、桃、杏等树苗,到麦地除草松土。女同学孟建华里外是把好手,做饭挑水,割麦摘棉花速度非常快,很开朗;祁向前天生一副金嗓子,不夸张地说和王宏伟有一拼,他带着一个笛子和一把二胡来到农村。闲的时候我和菊元,建华我们在一起唱歌唱样板戏,他拉二胡,或吹笛子伴奏。还教我们拉二胡,怎样揉弦,有说有笑很愉快。
我们那里是缺粮区,春天要到公社粮站去买返销粮,好像是由生产队开证明,用工分兑换,由男同学推着独轮车,沿陇海铁路向西走十几里,到豫灵粮站去买。推回来的是毛粮,还要用石磨加工成面粉。村民都是用队里的牲口拉磨,轮到我们,队里不给,说学生娃有劲,自己推吧。其实嫌我们用的频率高,人多吃的多,不想让用。于是我们代替了骡子、马、驴,推了两年多的磨。三天两头推,面吃得快,该磨面了,七人全上。两人一组,一人箩面,其他两人趟着牲口的足迹,转圈推磨,转的头晕眼花,牲口粪便,跳蚤,尘土的滋味全让我门尝了。
最狼狈的一次是七零年的六月底七月初,在陕西空军导弹学院的二姐夫调往在武汉空军独七师的二姐部队,他没和我打招呼摸到我们村看我来了,而且走错路到东边另一个原上,折腾一大圈。下午村民去地里找我说家里有人来了,记得当时面也不多了,匆忙中只好去管老乡借了一些馍馍和豆面,做的豆面条。面和馍馍端到案板准备开吃,忽然发现有一滩鸡屎,真尴尬。是房东的鸡干的,经常飞到我们的案板上找吃的。现在想起来真悲催。走之前,他把带来的饼干点心之类留下,让同学们共享。第三天我就和他回洛阳了,因七月中旬我要送我妈去武汉。
第一年春天,我们小组养了一头黑猪,长得不错。我们每天下地回来拽些猪草,拌上泔水、麸糠、豆皮之类,小猪吃得挺欢,长得也很壮实。六九年十一月我们去修三零零公路,小组长留在家养猪。等春节前我们回到村里,猪已经被杀了,我们连口肉汤都没喝上。询问他说卖给老乡了,钱留做小组开销。发现他的提包内有只猪后腿,也不说给我们分点儿,我们愤愤不平,木已成舟,他提着肉高高兴兴去洛阳见他妈了,我们空手。这已是过去,后来同学聚会他说了些在农村做的不妥的道歉话。这些都是笑谈,看家养猪也不易,能在一个锅里吃饭搅稀稠也是缘分。
九四年,孟建华找车,我们班有十四位同学回下乡的地方看望老乡,我们小组四人回村里看乡亲,组长代我们给房东大娘买了礼物,这点做得很不错。
修三零零公路,共去了十二个知青,我们小组五个,北安头七个。
劳动中,我们有说有笑很愉快。北安头的赵正军、候玉生、庞会通和我们小组祁向前,经常爱出些动脑筋的智力题让我们女同学猜,还猜字谜,讲些故事。这种劳动生活比在村子里丰富些,因同学多,在一起有共同语言。前两年庞会通和侯玉生因病去世,永远离开了我们,十分怀念他们。
麦子熟的时候,是最累的时节,天不亮钟就敲响了,身子起不来不听使唤,睡眼惺忪拿着镰刀就去割麦子,腰累的像断了一样。第一年的麦子由于熟之前下连阴雨,麦子磨成的面实在难吃,很粘牙。麦子收完,扬场、脱粒进仓,好好地睡上一天。村里的妇女们还要到地里捡麦穗,她们好像使不完的劲儿似的不知疲累。接下来种晚玉米,早玉米这时长得已有半人多高,除草松土,给棉花喷洒农药。在和村民一起劳动中有说有笑,男同学祁向前还爱用地道的陕西话和他们开些幽默的玩笑,我们到那一段时间后,都能用当地方言和村民们对讲了。
秋天收获的季节到了,棉花熟了,女社员都下地摘棉花,我们也学着她们用一块布对折系在腰间形成一个袋状,两手不停地揪棉花塞进腰袋内,孟建华手快,村里有个我们叫她小改婶儿的手也快,满了倒出过称后继续。红薯也熟了,去地里刨红薯也是称重,这些都是靠重量折算工分的。我们分了很多红薯,晒成干后磨面,压饸烙面,擀红薯面条,蒸着吃,炒菜吃。老乡们会做淀粉和粉条,非常好吃,又细还筋道。玉米也熟了,分了不少玉米,晚饭后大家在一起剥玉米粒儿,借老乡的手板套在手上剥起来不磨手。磨成面蒸发糕,放点葱花和盐,真的很香,现在吃不到那个味儿喽!柿子也收了不少,我们分了一车,和老乡学着懒了一部分脆柿子,每天吃点。还晒了一缸柿饼,记得我们小组男生倪树海吃柿饼多了肚子涨,晚上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以助消化。我们在农村将近三年,没有分过钱,七零年下半年队里给我们盖了六间房子,也没院子,东屋三间住女生,西屋三间住男生连厨房。我们搬进去不到一年就离开了。
七零年的冬天我们又去修公路,是从北安头村向北下到原底下,现在应该叫国道吧。没多久,冬季征兵工作开始,北安头三位男生和桥上村的两个男生被新疆军区招走了。同学的走,一个是依依不舍,另一个对我们触动也很大,也都萌生了离开的念头。
我在农村呆了两年零八个月,是痛苦难忍的。因是过敏体质,水土不服,到村里后就起了满身疙瘩,奇痒无比,每天晚上就是伴着抓挠过夜,层出不穷,应该叫荨麻疹。大腿上大的疙瘩隔棉裤就能看见隆起很高,身上的疤痕从未断过。还有哮喘,冬天最厉害,有一次憋得上不来气,脸都变色了,大口喘气,非常危险,同学都很焦急,好在持续一阵渐渐缓解了。
那时年龄小,也不敢要求离开农村返城。二姐从武汉给我寄了抗过敏和治疗哮喘的药,我记得白天吃,在地里就能睡着,干脆只在晚上吃。给我寄药的同时还寄了一些牛肉干和糖果,分给同屋的三个女同学吃,其中有一人吃后还跑到管知青的负责人处告我黑状,说是资产阶级思想。这件事我很气愤,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因为想进步经常告我们几个的黑状,现在想想真是笑柄了。
由于靠这种本事,和组长在七一年初先被招工走了,另一男生去湖北随家支援三线到工厂了。
七一年春节过后,男同学祁向前,我和孟建华、贾菊元我们四人去修窄口水库。男的拉土,为照顾女生,我们三个三班倒,给拉土方的人发票,一车一票,凭这个折算钱。干了两个多月回村了。
由于村小学的一位女教师嫁给了公社的广播员离开了,村里让我当代课老师。我教的学生不到二十人,四个年级,坐在一个教室里。教某个年级课时,给其他年级的学生布置作业低头写。桌椅板凳破烂不堪,条件极其恶劣。音乐课也就是教唱样板戏红灯记”都有一棵红亮的心”,智取威虎山“我们是工农子弟兵”选段和革命歌曲;跳忠字舞”祝福毛主席万寿无疆”,语录歌;体育课就是跑步、跳绳,跳高就是两人拿根木棍由低往高升,看谁跳得最高。
代了大概有将近三个月的课程,就不教了。
大概在九月二十号左右我被招进了洛阳东风轴承厂,心里很激动。记得走之前的一天晚上,好友贾菊元和我,坐在村外的地边上依依不舍地话别,我俩都哭了。
菊元和建华的父亲都是文革挨批的当权派,管我们知青的负责人跟我说过,要和她们划清界限,站到另一个女同学那边,我始终没听她的。我有两次进城机会都让她给挡回去了,说是开后门。其实她后来也是迫不及待地离开进城了。通知下来后整理行装,村里有个小伙想要我的军帽,就给他了,其实也是个纪念。那时没有相机,留不了影。和老乡们告别时,都给送煮鸡蛋,我记得军挎包装了满满一包,朴实的真情令我终生难忘。一个多月后祁向前、孟建华、贾菊元招工也都回到洛阳了。
回到洛阳,进厂后当轴承检验员,八零年底调到涧西洛轴搞表面处理化学分析,因六八届没有学过化学,我把初中化学部分和其他课程自学完了,又在厂夜校学完高中化学部分,后在厂电大不脱产学了化学单科,为工作奠定了理论基础。八七年又自学了郑州大学的党政管理专业,八九年拿到毕业文凭,只是想用文化充实自己。八九年七月加入了党组织。回顾下乡的两年零八个月,历历在目,恍然昨天。
完稿于年1月9日
作者简介:杨凯,洛阳十九中六八届毕业生,同年十二月户籍迁入灵宝县文底公社安头大队南安头生产队。一九六九年一月十六日来到本村。洛阳轴承厂热处理分厂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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