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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潼关风云01

潼关风云

牛文科

编者按:本书以史诗般的画卷,旨在展现潼关近代波澜壮阔的历史以及潼关人民反抗军阀残暴统治和抗击日本侵略者而进行的不屈不挠的伟大斗争!

第一章

光绪二十六年,公元纪年是年,这一年的秋天特别的萧杀。

一群强盗闯进了北京城。荟萃着中华建筑艺术瑰宝的圆明园火光冲天,烧红了北京城的天空。

八国联军在大肆抢劫,野蛮烧杀……

慈喜太后带着她的“宁与友邦,不与家奴”的混账逻辑,丢下被誉为万圆之圆的圆明园,携光绪皇帝仓皇逃出北京,直奔西安而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也没有想到,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慈禧太后逃难西行,竟然会牵涉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古城潼关一个叫杨庵公的艄公一家人的命运。

古城潼关,阴云低垂,北风怒号。

雄伟的东城门楼外,驿道上,一匹骏马急弛而来,马背上一清朝军人装束的人,背插小黄旗,急弛到关下,扣关道:“皇上有旨:慈禧老佛爷御驾长安,着潼关厅同知(同知:抚民同知,简称同知,相当于知县)焦云龙恭迎圣驾!”。

潼关古城顿时六门紧闭,全城戒严,大街空旷,阴森恐怖。

潼关黄河渡口,长河落日,波光粼粼。一艘木制渡船时隐时现,正从黄河北岸风陵渡缓缓驶向南岸的潼关码头。船舷上“潼祥号”三个大字十分醒目,船甲板上,年近半百的船老大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长髯飘飘,一副长者风范。此时他正端立船头,镇静自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个反穿着羊皮褂子的后生操控船舵,四个健壮的水手颇有节奏地喊着号子在奋力划桨,搏击风浪。渡船附近河面上,依稀可见几艘小渡船也在穿梭摆渡。

南岸码头上,高高的木杆上,飘扬着“潼关东关码头”的旌幡。

船将靠岸,船老大一个手势,掌舵的后生猛打船舵,潼祥号渡船稳稳当当靠岸。十七八岁的掌舵后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将长辫子往脖子猛地一缠绕,顺手撑起一根长杆,腾空一跃,稳稳落在岸上。一个水手从船舱抽出一条木扳搭在岸上。

不远处,停泊着另一条摆渡的小木船。船主斜眼阿六正在船上等乘客。看看自己船舱里寥寥无几的乘客,再看看潼祥号上比肩接踵的乘客,斜眼阿六充满忌妒地“呸”了口吐沫,恶狠狠的说道:“等着瞧”!

潼祥号船老大招呼乘客鱼贯下船。乘客一律大清子民装束:或背着褡裢的长衫商贩,或挑着杂货柜子的货郎,或扛着农具的民夫,或牵着毛驴的粮贩子,或抱着娃娃、云鬓上插着野菊花的红袄小媳妇……男人们都留着长长的辫子。

码头上,“水上人家”饭馆的掌柜成敬轩正在热情地招呼过往行人吃饭:“客官,吃饭喽!潼关肉夹馍、烩饼、里脊汤……”。

斜眼阿六从自己的小渡船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声不响地踅到正从潼祥号上鱼贯下船的顾客当中,猛地一踩跳板,一个挑着棉花的乘客和一个妇女猝不及防被闪落掉进了黄河。

“不好了!有人掉到黄河里了!快救人啊!”有人大声呼救。

几个水手快速跳进水里,手忙脚乱地把两个落水者救上岸。

被救上来的男人焦急地呼喊着:“我的棉花!我的棉花!”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硕大的棉花包袱被河水冲走了……

被救起的女人浑身是水、满脸黄泥浆,“哇哇”地吐着黄水。

潼祥号掌舵后生安顿好落水的妇女,甩掉身上的羊皮褂子,把脑后的长辫子往脖子一盘,若无其事地径直走到斜眼阿六身边,二话没说,挥拳打了过去。斜眼阿六也非等闲之辈,一个腾挪,躲开了打过来的拳头,飞起一脚朝后生踢去。后生顺手一把抓住斜眼阿六的脚,顺势一拉,斜眼阿六栽倒地上。后生扑上去,骑在斜眼阿六身上,挥拳雨点般劈头盖脸地打了个痛快。

“济仁!不要打了!”潼祥号船老大快步过来,拉住了儿子举在半

空的拳头。

被叫做“济仁”的后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黄土,弯腰捡起地上的羊皮褂子,往船舱走去。

二十世纪初叶的中国到处都活跃着帮会组织,潼关码头号称小上海滩,帮会组织是必不可少的,比较有影响的就是青帮和洪帮。潼关的青帮和洪帮不像上海滩的杜月笙的帮会那样组织严密,加入船帮的人各有各的营生,平时各忙各的生意,只有在被人欺负或者与相邻的河南、山西的船帮有纠纷时,才由船帮组织出面。潼关青帮虽然是一个松散的船帮组织,帮规也不甚严,但帮主手下多少也有些打手。斜眼阿六乃是潼关青帮的帮主。听说斜眼阿六被打,从黄河码头上冲过来五六个手拿棍棒刀叉的打手,凶神恶煞地问:“谁打人?谁把人打成这样?”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斜眼阿六,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正在往船舱走的杨济仁说:“就是他!杨济仁!”

打手们蜂拥而上,朝杨济仁扑来。

血气方刚的杨济仁转身从船舱里拿出一把鱼叉,对着拥上来的打手断喝道:“谁不想活了,先上来!”

码头上,水上人家饭馆的掌柜成敬轩看到这一切,带着几个厨师和伙计,飞奔下来,挺身挡在正要拼命的双方之间,高声劝解说:“住手!都是潼关人,犯得着拼命!谁要不想活了,朝我这来!”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打手们看看怒目圆睁的成掌柜和他厨师们手里明晃晃的菜刀,再看看杨济仁拿着鱼叉横眉竖目的架势,立即软了下来。

斜眼阿六也被震慑住了,朝打手们吼叫道:“走!”一边朝自己的船上走,一边恶狠狠地说:“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成敬轩息事宁人地对围观的人群说:“大伙都散了吧!”

这时,从潼关东城门外的斜坡道上走来几个官府模样的人,为首的官差走到船老大跟前,高声道:“杨庵公!”

潼祥号船老大答应道:“在。”

官差说:“潼关厅焦大人请你到府衙走一趟。”

船老大问:“什么事?”

官差趾高气扬地说:“军国大事!”

“军国大事?军国大事与我大(父亲)何干?”杨济仁在甲板上墩了墩鱼叉把,忿忿地说。

杨庵公虽然不是惟命是从之人,但却是本本分分的良民,听说官府差遣自己而且是同知大人亲自派衙役来请自己,不免有点得意,于是声若洪钟地对儿子杨济仁吩咐道:“你泊好船。我去厅府衙门走一趟。”

潼关古城东门城楼雄峙,古朴宏丽,飞檐高耸,雕梁画栋。巨大的斗拱型门洞上方,但见:“天下第一关”五个御书镏金大字,铁勾银划,气势如虹!

潼关城东门外官道

城门下,四个持枪的清兵严密盘查着过往行人的通关文牒。杨庵公跟随着官差径直进城。

坐落在帅府街的潼关厅衙门是个古色古香的府第,富丽堂皇。门楣上悬黑色匾额,“潼关厅”三个斗大见方的金字端书其上。大堂内“明镜高悬”烫金凹刻悬挂正中,庄严肃穆。牌匾下方,潼关厅同知焦云龙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两旁站立着手持“回避”、“肃静”幡牌的衙役。

杨庵公登堂入室,跪拜道:“潼祥号船家杨庵公拜见同知焦大人!

“杨老大快快请起!”焦同知一边对杨庵公说,一边对恭候的差役吩咐:“看座!”

杨庵公落座。

焦同知客气地对杨庵公说:“又要烦劳你潼祥号了。”

“只要官府用得着俺,焦大人尽管吩咐。”杨庵公话语毕恭毕敬,但态度不亢不卑。

“好!”焦同知击掌称赞。接着一脸严肃地说道:“本官奉皇上圣逾:慈禧皇太后和圣上近日将路经潼关移驾西安。你是黄河码头上把式最好的船老大,这太后和皇上过河的重任非您潼祥号莫属啊!”

“啊!太后要坐我的船!”杨庵公大惊失色。沉思片刻,杨庵公摸了摸膝盖说:“老朽近日这关节病又犯了,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怎么?不听本官差遣!”焦同知面带愠色,冷冷地说道。

“岂敢!岂敢!”杨庵公说。

“那你为何装病推辞?”焦同知几乎生气地质问道。

杨庵公解释道:“过去,巡抚、道台、总兵过黄河,运粮运兵,我杨庵公什么时候给官府说过不字?可这次非同寻常啊!慈禧皇太后那可是万乘之尊啊,坐我的船,万一出点差错,我可担待不起啊!”

说完,杨庵公拱手作揖道:“请焦大人另找船家吧。”说着就要告辞。

“嗯!放肆!”焦同知一声断喝!

两个衙役立即持枪挡住了杨庵公的去路。

焦同知走下台阶,拉杨庵公坐下,软硬兼施地说:“这黄河上下几百里,谁不知道你潼祥号杨老大的把式!风里来雨里去几十年,什么时候出过差错?你不为太后摆渡,就是对太后不尊!太后知道了,别说你,连本官我也吃罪不起!”

杨庵公依旧不吱声。

焦同知又说:“咱扳着指头算算,潼关两大渡口:东关渡口和北关渡口。青帮,二十多条船,主要是经营潼关至韩城禹门口的煤运;洪帮,三十多条船,多半在渭河跑货运;还有几家也是跑货运,主要跑山西蒲津渡和洛阳拉运布匹、粮食;往来风陵渡摆渡的几条小船,哪一个有你的潼祥号气派!他们就是争着抢着给皇太后开船,我还未必放心呢!再说啦,能给太后开船,那是给你潼祥号贴金字招牌!要立碑修志,光宗耀祖的!”

思忖半晌,杨庵公把心一横,拱手答应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杨庵公的家本来在潼关城西十里的杨家铺,因为要经常撑船到对面的河滩地里种地收庄稼,杨庵公的父辈练就了撑船摆渡的好把式,光绪年间,黄河船运日益兴盛,父亲就购置了渡船领着年轻的杨庵公到黄河码头上跑船运,家业慢慢大起来,就把杨家铺的滩地租出去,弃农经商,并在潼关城里置办了家业。到杨庵公手里又把原先父辈置办的土坯房拆掉,盖成了砖瓦结构的四合院。

杨家的四合院就坐落在潼关城内古槐巷,青砖碧瓦,绿树掩映;上房厢房,错落有致;清香典雅,恬静怡人。

上房坐北朝南,是关中常见的布局,一明两暗:中间的一间是厅堂,厅堂东、西各有一个暗间作为卧室。东为上,所以杨庵公和她的小脚女人罗氏就住在东屋,西屋原本是他们的唯一的女儿鱼草儿的闺房,去年,由于杨庵公给大儿子杨济宽娶了二房翠玉,西屋便按照单双日子成了鱼草儿和原配大嫂燕麦穗或新大嫂翠玉共同的卧室,逢单日子比如初一、初三、初五原配大嫂麦穗住进了东厢房北手那间布置一新的婚房时,新大嫂翠玉便极不情愿地撅着小嘴过来和小姑子同住,逢双日子的时候,新大嫂满心欢喜地去和大哥同床共枕了,原配大嫂便过来和小姑子同住。有几次,半夜三更曾听到新大嫂翠玉敲着窗户压低了声音叫:“燕大姐,你过来睡吧,济宽喊你过来一块儿睡。”大嫂麦穗低声骂着:“骚货!又想玩啥花样?”便佯装睡着,从来不曾应允过。这种两个大儿媳轮流暂住在小姑子的闺房的办法是婆婆罗氏想出的权宜之计,两个大嫂轮流去和大哥同住,大嫂们背后的相互诋毁和攻讦,使得原本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小姑子鱼草儿意识里渐渐明晰起来,内心萌动着某种渴望,杨庵公虽然不曾料到女儿心理的细微变化,但两个大儿媳早晨看到公公时脸上泛起的尴尬,使得杨庵公坚定地认为这种轮流居住的办法是个馊主意。这促使他暗下决心,明年春天一定要把后院的牲口棚拆掉,再盖三间厦子。

从潼关厅接受了摆渡皇太后过河的使命回到家的当天晚上,上房里,煤油灯忽明忽暗照着杨庵公古铜色的脸庞。按照立家之本——“宽、厚、仁、义”起名字的四个儿子围拢在父亲身边。

“这次官府让我们潼祥号接驾,渡皇太后和皇上过河,是我们老杨家的荣耀!我们就是让青帮、洪帮看看,这潼关渡口还是我老杨家的潼祥号是这个。”杨庵公骄傲地一竖大拇指,咽了口吐沫,继续对四个儿子说:“不过话又说回来,渡皇太后过河,非同小可,万一出点差错,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啊!”而立之年的大儿子杨济宽惊愕地问:“大(父亲),那咋办?”

杨庵公有条不紊地说:“必须慎之又慎。明个,老大济宽你负责检修大船;老二济厚你把读书应考的事先撂一撂,帮你大哥更换船内装饰,一定要把潼祥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太后和皇上看了舒服。老三济仁,你负责给摇橹的水手们再操练操练。老四济义你只管去西关书院好好读书……至于小孙儿宝丝的‘百天宴’,就由你妈带着麦穗、言笑她们几个妯娌去张罗操办,你妹妹鱼草儿这几天正在缠脚,就躺在家里歇着……”

说话间,突然,前院火光冲天。传来:“救火啊!西厢房失火啦!”的呐喊。院内人声鼎沸,脚步嘈杂……

杨家父子全部冲出去救火。

火光中,一个黑影怀里抱着襁褓从窗户前一闪而过……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东厢房的大火被扑灭。

突然,杨宅东厢房传来一声妇人撕心裂肺的呼叫:“天啊!小少爷宝丝被人劫走啦!”

众人快步聚集东厢房。

老大杨济宽的小老婆翠玉吓得面如土色,惊恐得语无伦次地说:“强盗……孩子……被抢走了!”说着,一指柱子,昏倒了。

众人望去,只见一把飞镖插在木柱上。镖下插着一条白绸布。三儿子济仁颤颤兢兢地取下白绸布,递给父亲杨庵公。

白绸布上书:“不求钱财,但求一事!明日卯时,麒麟山钟楼面谈。”

黄河绕过广袤的毛乌素沙漠,辞别内蒙古大草原,穿越晋陕大峡谷,闯壶口、跃龙门,一路向南,抵潼关,仰望巍峨秦岭,不得不长叹一声,调头东去。潼关古城就坐落在这黄河与秦岭即将拥吻的拐弯处。

潼关古城内东部的麒麟山上有一座古朴的钟楼:青砖红柱,造型雅致,六角飞檐,石阶环绕,叠摞而上,凭栏远眺,黄河对岸风陵渡一览无余。钟楼一共三层。一层正中悬挂着一口青铜古钟,高约八尺,钟上銘纹依稀可见。

潼关的道观神钟

翌日,杨庵公按照绑匪留言的要求,一个人来到钟楼,因为急于见到绑匪,他比约定时间提早了一个时辰。

在钟楼的花岗岩条石台阶上,杨庵公焦急地踱着步,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一个疑问:我杨庵公招惹着谁了,竟然遭人背后暗算?

平日里最让杨庵公得意的是自己一生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济宽在西大街经营着米面铺生意,二儿子济厚一边在西关书院教书,一边“头悬梁锥刺股”准备考取功名;老三济仁跟着自己在黄河渡口上摆渡;老三下面是个闺女,因为怀这个闺女的时候小脚罗氏特别喜欢吃杨庵公从黄河捞的鲤鱼,所以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起名叫了鱼草儿。生完闺女,小脚罗氏对自家男人说:“这下我怕是不中用了,该歇怀了。”杨庵公摸着裤裆说:“中不中用看我的本事哩!”后来小脚罗氏确实歇了几年的怀,但杨庵公果然说到做到,大儿子济宽成亲那一年小脚罗氏又腆起了大肚子,大儿媳妇进门没几天她便生了老四济义。

四儿一女颇让杨庵公心里满意,但大儿子济宽娶了东塬上燕家的女子麦穗进门好几年肚子一点动静没有,着实让杨庵公和他的小脚女人慌了脚。婆婆颠着小脚跑前跑后给麦穗弄了几十副百草堂的中药喝了也不管用,直到去年百草堂的杜郎中最后一次切了麦穗的脉搏摇着头说“怕是天生的不孕不育症”以后,杨庵公老两口终于下定了攸关家运兴衰的决心——给济宽娶一个二房。小脚罗氏正告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大的附和说:“就是,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济宽却涨红着脸吭哧半天憋出一句:“这得和我媳妇商量商量。”杨庵公毕竟是一家之主,斩钉截铁地说“还商量个甚,咱不写休书就够给他燕家面子了,另娶一个二房她敢阻拦?”就这样,去年毫无商量余地的给济宽娶了二房翠玉。也算老两口高瞻远瞩,今年就如愿以偿的抱上了孙子。这可是老杨家的长孙,正当杨庵公给孙子筹办百日宴的时候,孙子却被绑票了,这怎能不让杨庵公着急上火!

清朝末年,虽然官府说是朗朗乾坤,但各地绑票抢劫时有发生。遭绑票的不是家大业大,树大招风,被人眼红,便是得罪了黑道上的人或亡命之徒。杨庵公思前想后,自己虽说辛劳半生靠摆渡积攒了些家业,但在潼关城也算不上顶级大户,最多只能算是二流的殷实人家,绑匪犯不着在小枣树上打一杆。要说惹人,自己本本分分摆渡,从不与人结怨,包括自己的四个儿子,既没有招惹谁家女人,也没有把谁家孩子扔到井里,谁会背后下此毒手,把自己唯一的孙子绑了票?

杨庵公百思不得其解。

约定时辰——卯时到了。一个黑衣人神秘出现在杨庵公的身边,压低嗓门说道:“跟我来!”黑衣人气宇轩昂,左耳朵旁明显长着一个“拴马桩”。

二人拾级而上,登上钟楼顶层。

“壮士!”杨庵公环顾四周,见游人稀疏,无人注意自己,便拱手作揖与黑衣人对话:

“有怨?”

“无怨!”

“有仇?”

“无仇!”

“为财?”

“分文不取。“

“那,为何绑我孙儿?”

“扑通!”黑衣人单膝跪地,拱手对杨庵公道:“但求杨公一助!”

“壮士何求?”杨庵公扶起黑衣人问道。

黑衣人给杨庵公耳语一番。

杨庵公大惊失色道:“什么?刺杀慈禧太后!”

“嘘!”黑衣人在嘴唇边做了一个手势,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慷慨激昂地说:“满清政府腐败无能,前有甲午海战,与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今有庚子之变,致使八国联军占我京城,杀我子民……这一切,都是这个老女人垂帘听政造成的!我哥老会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方解四万万中国人心头之恨!”

杨庵公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然后对黑衣人说:“我一个船夫,如何帮你?”

黑衣人道:“让我们的人扮作潼祥号的水手上船。”

杨庵公义正辞严:“那可不行!我是个撑船的,不问朝政。朝廷的事我不懂。但船家有船家的规矩:上了我的船,就是我的客。壮士要在我的船上杀人,还不如杀了我杨庵公!恕我爱莫能助!”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标巡逻的清兵。每个兵丁胸前有一个大大的“勇”字。

黑衣人压低嗓门说道:“如不相助,就只有等着给你孙子收尸吧!”说完,一个腾挪,身轻如燕,闪身消失在绿树丛中……

杨庵公从钟楼失魂落魄地回到潼关城内古槐巷的家里时,日已过午。家中冰锅冷灶,杨家的女人们谁也没心思做饭。内室隐约传出女人们嘤嘤的哭声。

上房客厅,族人和杨家男丁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杨庵公和劫匪谈判的结果,见杨庵公一脸愁容回来,大家立即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话。

大儿子杨济宽急切地问:“大,咋说?”

杨庵公叹息着摇摇头,说:“嘛哒!嘛哒的很!”

杨家铺村的杨氏宗族族长杨十八问:“怎么?歹人要价过高?”

杨庵公摇摇头。

“歹人为何单单绑票咱家人?”说话的是杨庵公的弟弟杨庵农,他四十岁出头,戴着近视眼镜,是个斯文的教书先生。

杨庵公压低声音说:“绑匪与咱家一无冤,二无仇,绑咱家的人,原来是为了要扮作咱潼祥号大船的水手,刺杀慈禧太后!”

“啊!刺杀慈禧太后!”族人和杨庵公的四个儿子几乎同时目瞪口呆。

二十多岁的二儿子杨济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早就说咱老杨家没有与人结下深仇大恨,怎么会被人下此毒手呢。”

十七八岁的三儿子杨济仁一脸怒气,咬着牙关,紧纂着拳头,骨节“叭叭”发响。

九岁的四儿子杨济义还是个学生,不知所措地摆弄着手指,一脸茫然地望着父亲和三个哥哥。

头戴瓜皮帽子、慈眉善目的老族长杨十八咳嗽一声,尖着嗓子说:“为今之计,只有报官!让官府将歹人捉拿归案!严刑拷打,或许可以供出令孙下落!”

“杨族长,万万不可!如果报官,绑匪怒而撕票,恐我侄孙儿性命难保!这可是我杨家铺(现吊桥村)老杨家的独苗啊!”说话的是杨庵农。

“那如何是好?”杨十八的山羊胡子不住地颤抖,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杨庵农扫视了一下众人,慢条斯理地分析说:“劫匪与我杨家无冤无仇,又不为钱财。我们不能激怒劫匪。要化干戈为玉帛,和平解决方为上策!”

“二大(二伯父),你快说怎么办吧?”老大杨济宽焦急地问。

“你听我说完,歹徒绑票,只为要挟!以达其上船行刺之目的。如果能让官府不差遣我潼祥号接驾!歹人绑我侄孙岂不无用?”

“是啊!”老三杨济仁平时最佩服在书院教书的二大(叔父),不由地满口赞成。

“请问庵农贤弟,怎么才能让官府收回成命呢?”杨十八族长问。

杨庵农似乎成竹在胸地说:“为今之计,首先要把侄孙被绑票的事保密,然后——”他拖长了声音,故意卖着关子。

“二大!你快说咋办啊!”老三杨济仁急了。

杨庵农表情严肃,扫视了一下大家,压低嗓门说:“把船搁浅!”

杨济仁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说:“对,把船开到黄河的烂泥滩上——搁浅!”

潼关城外黄河有两大渡口---东关渡口和北关渡口。潼祥号渡船被杨济仁“失手”开到了烂泥滩上,搁浅在北关渡口附近了。

月明星稀,夜色苍茫。潼关古城北水关箭楼的轮廓依稀可见。

黄河水轻拍着已经搁浅在黄河烂泥滩中的潼祥号渡船。

河堤后边,两个贼影趴在芦苇丛里,别有用心地窥视着潼祥号,其中一个是斜眼阿六。

潼关城东门外居民区

看守潼祥号的船员懒洋洋地从船舱走出来,站在甲板上撒了一泡尿,又钻进船舱睡觉去了。

斜眼阿六一摆手,对一个喽啰说:“可别真烧!放把火吓唬吓唬杨庵公就行了!”

喽啰说:“知道了!你就看好吧!”说完,奔下河堤,跃上潼祥号船舷。片刻,船舱火光冲天,照亮夜空。

“着火啦!着火啦!潼祥号渡船着火啦!快救火啊!”有人敲着铜锣在高喊。

众人拿着水桶、木盆等朝渡口奔来。火光中,杨庵公父子、潼关万盛园酱菜作坊万耀祖父子、水上人家饭馆的成敬轩父子和伙计都在救火的人群之中。

躲藏在芦苇丛中的斜眼阿六看着船舱的火光和赶来救火的人们,得意地奸笑着对同伙说:“闪(土话:快走)!”

翌日,潼关厅衙门里,潼关厅同知焦云龙在公堂暴跳如雷地训斥部下:“早不着火,晚不着火,皇太后就要过河了,潼祥号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着了火!抓不着放火烧船的歹徒,我拿你是问?”说着狠狠朝一小吏踢了一脚。

小吏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差役万言轻一路小跑进来报告说:“焦大人,朝廷的人从黄河对岸运城那边过来了。”

焦云龙同知慌忙吩咐:“赶快迎接!”

须臾,一个宦官趾高气扬地进来高声道:“潼关厅同知焦云龙听旨!”

焦云龙赶紧整理官服,跪地听旨。

宦官高声宣旨道:“查:潼关厅同知焦云龙疏于政务,保境无方,致渡船被焚,惊扰圣驾,罪不可恕!着即摘去顶戴花翎,革职查办。钦此!”

两个护军参领上前摘掉焦云龙的顶戴花翎,将其押出署衙大堂。

宦官扫视了一眼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其他官吏又高声道:

“潼关厅盐运司副使爱新觉罗·瑞清听旨——”

爱新觉罗·瑞清诚惶诚恐,跪地听旨。

宦官扫视一眼众官吏,接着念道:“皇恩浩荡!钦命潼关厅盐运司副使爱新觉罗·瑞清代行潼关厅抚民同知之职。望即整饬治安,保境安民,瑾护圣驾,平安过境。钦此!”

瑞清扣头谢恩:“臣,爱新觉罗·瑞清谢主隆恩!”

七天后,秋阳当空,万物竞秀。

潼关东关码头上商贩云集,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清兵和官吏正在驱使着水手将上百条船只横连着加固在一起,民工们正在往船上铺木板和黄绸缎。

这时,从潼关城东门抬出一顶轿子。众官吏簇拥着轿子来到东关码头。潼关厅代同知爱新觉罗·瑞清从轿子走出来,指点着横跨黄河即将完工的浮桥问:“架设这三里长的浮桥,调用了多少船只?”

潼关船运司吏答:“回瑞大人,一共是调用潼关厅东关码头、北关码头以及本船运司管辖的同洲大庆关渡、山西芮城风陵渡、永乐渡、河南灵宝的梁贞渡等民用渡船只,还有军船12只。征用门板、木板六千多个,购调包裹船头用的黄绸缎匹,铺盖桥面用红毡块。”

瑞清得意地对左右说:“好!只有让皇太后免受渡船的颠波,我等才能报答皇恩!”

另一官吏凑上前来拍马屁说:“瑞大人就是比那焦云龙智高一筹。”

瑞清更加得意地说:“皇太后那是巡察过北洋水师,坐过铁甲舰的。哪能坐着小木船过河?让皇太后坐着八抬大轿过黄河,方能显示大清朝皇太后的气派!”

众官吏随声附和,啧啧称赞:“当然,当然,这样更能显示我潼关厅对皇太后的衷心和孝敬!”

小吏万言轻聂诺着禀报:“不过,适逢关中天灾年馑,这次架设浮桥,耗时七天,耗费潼关民力物力颇多,民众多有怨言!”

瑞清怒目圆睁,呵斥道:“嗯!民众能给我顶戴花翎和俸禄?”说完,哈哈大笑……笑毕,对众官吏吩咐:“要多多动员民众夹道欢迎,敬献贡品,以彰显我潼关乃太平盛世!决不能让皇太后看出我潼关有半点年馑灾荒的迹象!”

众官吏皆诺。

三天以后,潼关东关码头上,风和日丽,晴空万里。黄河波涛滚滚,烟波浩渺,水鸟翔集。

连绵数里的浮桥之上,威严的皇家仪仗队簇拥着两顶八抬大轿,从彼岸风陵渡长蛇一般蠕动过来。为首的大轿子里坐着一个不寻常的女人,她就是主宰中国时下命运的慈禧太后!

年9月27日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抵达潼关。

潼关码头上,清兵持枪列队护驾。

古城东门外坡道两旁,大小官员和百姓跪道迎接。杨庵公和大儿子杨济宽也在其中。

古城东门口,瑞清跪拜接驾。

慈禧的八抬大轿悠悠闪闪,威风凛凛入城。

东城门下,一个黑衣黑冠的宦官当众高声宣旨:“皇恩浩荡!爱新觉罗·瑞清布置得当,接驾有功,擢升为潼关厅抚民同知!赏正五品顶戴花翎!”

此时此刻,高高的潼关古城墙上,身材伟岸的杨庵农身穿长衫,顶天立地。他鄙夷地俯瞰着脚下慈禧太后过潼关这劳民伤财的宏大场面,忧国忧民地高声吟诵起元代诗人张养浩的诗词《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在万马齐喑的年代,超然于世的清醒者往往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众人皆醉我独醒是痛苦的!面对昆仑之即倒、大厦之将倾,醉者麻木不仁、浑浑噩噩;醒者忧心如焚,魂灵挣扎:是听凭华发染霜、宝剑生锈,坐视沧海横流,还是舍生取义,倚天仗剑,救民于水火?

对此命题,杨庵农在彷徨和探寻中做着自己的选择。

城墙下,杨济仁没有像他父亲杨庵公和大哥杨济宽那样跪迎皇太后,他站在夹道跪迎的人群后面,冷眼看着慈禧太后的八抬大轿进了潼关城。

杨济仁并不只是静静地看热闹,他虽然没有像陈涉于乱世中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类惊世骇俗、豪气干云的感慨,但内心却陷入了苦闷的思索,不由地自言自语道:“狗日的,国家都让你们糟蹋成这个样子了,逃难还耍这么大排场!”

围观的人都在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没有人把杨济仁的话当回事。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一个黑衣壮汉从杨济仁身边挤了过去。杨济仁清楚看见那个人左侧耳朵旁明显长一个“拴马桩”。须臾,杨济仁发现自己胳膊上被人系了条白绸缎,解下来一看,上书:“北水关箭楼下赎人!”

杨济仁急忙挤进人群,一把拽起正在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的父亲和大哥济宽,飞也似的朝北水关奔去。

北水关箭楼外,潼河水从南边潼洛川蜿蜒而下,经南水关下的三个涵洞流入潼关城,穿城而过,从北水关箭楼下的五个拱洞中流出,哗啦啦注入黄河。

潼关城北水关

北水关箭楼巍峨雄壮,高大的城墙沿黄河南岸迤逦延伸,古城女墙凹凸的投影照在杨家父子脚下的羊肠小道上。

四周寂静而诡异。

在城墙与箭楼相接的拐角处,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怀抱襁褓的农妇,似乎在等人。杨庵公快步上前掀开襁褓一看,正是自己的宝贝孙儿——宝丝!禁不住老泪纵横。杨济宽也跟着嚎啕大哭:“我的儿啊!”

农妇如释重负,目光朝城墙尽头的驿道望去。那里,一个手提铡刀、倚马而立的黑衣壮汉看到孩子安全地“完璧归赵”后,双手抱拳朝杨庵公父子这边拱了拱手,似乎在说“恕我冒昧,惊扰了!”然后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策马向西,绝尘而去。顷刻,消失在芳草萋萋的天际。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牛文科,年8月生,汉族,祖籍河南南阳,渭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在陕西黄龙、潼关长期从事机关文秘工作,曾在报刊发表过连载中篇小说《山大王郭宝珊传奇》、散文《从腊八到大年初一》、《登五梁山》、《探幽花石崖》等。《潼关风云》是作者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历史小说。

《潼关文艺》感谢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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