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南北看灵宝
作者︱张宏运晨起，推窗探头望去，空中飘着雾似的雨丝，将连日的盛暑酷热，驱赶出了透彻的清凉。我忽然豪情勃发，推了堂弟的自行车，想出去转转看看。堂弟家居灵宝，此前我虽多次来过，却因事繁仓促，从没好好一睹灵宝的颜容。
出门便是新竣工的文化广场。堂弟昨晚陪我游了，彩灯辉耀，游人如织，流水淙淙的假山上下，欢歌漫舞，使人恍惚于不真实的梦境。现在一个人影儿也无，空旷的大理石地面幽亮着泛光的水渍斑片。就以此为参照的座标，驱动双轮看灵宝吧。——且先去打点下肚子。
扬头四顾，骑着车子，顺这条大道走走，朝那条大道遛遛，到处人迹空寥，惟有高耸的楼房肃然，怎么瞅都不像是会有小吃铺的样子，赶忙掉头返回起点，重新出发。这次是向南。好像大道上的人车越来越稠。暗喜，也许走对了。张目眺望，便发现对面的道旁路口，有几张遮阳棚，棚下一撮黑影，正是卖小吃的。忙过去了，稍作查看：一卖炒凉粉夹饼的，一卖油茶的。那凉粉如面盆，淡黄色，晶莹碧透地堆在一方案板上，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师傅，端坐在旁边，手执挠刀，剃头似地挠出片片清凉，然后剁了，成菱花状，放入旁边的平底锅翻炒。热香的蒸汽，四散飘拂。我忙要了一份，望着炒得油亮焦黄的凉粉被圆鼓鼓地夹进烤饼，早已馋涎欲滴，转身又去买油茶了。——想尽量多尝一样。事后告知堂弟，对曰，那都是灵宝的名小吃。
吃饱喝足，跷腿跨上自行车，东瞅西望着，至一十字路口，有圆盘花园，车水马龙，繁华鼎盛，一医院的壮观招牌，自忖该在市中心了吧？就转身朝人气似乎更旺的一条大街骑去。未及，见一大桥，如长虹横跨两端。雨丝渐稀了，放眼望去，天阔地广，烟云苍茫。待收回目光搜寻时，宽阔的河道里却无流水，只平漫了苔藓斑斑的干涸淤泥。再仔细瞅，啊，有水呢，如一条窄窄的飘带，被约束在岸边的堤坝下。
继续前行，高楼明显着低矮了，色泽灰暗；街道瘦去了两条车道，车辆仅可对开，两边也没刚才的大道旁，那成排站立的具绅士贵族风味的碧绿雪松，它是近些年来，所有城市美化风景的新宠，以她的亮丽，抹去了城市南和北，大与小的特征。——忽然，我感受到了一些儿的亲切，母亲怀抱似的温暖。那是街道旁密密排列的两行杨树，直擎过了楼房顶端，欲与高楼试比高。稀疏的劲韧叶片，散发着北方乡村的气息。它们身上，遍布着比碗口还要大的疤痕，如俊朗的小伙子，神采奕奕的双眼皮儿大眼睛。更惊喜的随即便呈现了：桃林市场四个大字，闯进我的眼睛。
来灵宝前，查了下资料。灵宝古称桃林。这源于一个遐尔闻名的传说，主人公大名鼎鼎，是远古时期的那个巨人，夸父。他豪情万丈，要与太阳赛跑，追起日来了。他竟然快追上了呢，但太阳的炽热——我估摸这是太阳眼见自己要输了，使出的伎俩——烤得他口干舌燥了。他只好转身去黄河、渭河喝水。黄河水被他喝干了，他依然是口干舌燥；渭河水也被他喝干了，他还是口干舌燥。太阳使劲地继续烘烤着他，我们的壮士啊，夸父，最后便渴死在了这里，他手中常拄的那根桃木拐杖倒下来，变成了一片桃林。
把灵宝叫做桃林多好啊，一声呼唤或念叨，意境中就会盛开出海似的嫣红桃花，想起夸父那沸腾的鲜血。可惜我们的民族总有佞臣讨好皇权，在公元年，也就是唐开元末年的一天，有个小官吏于早朝时给唐玄宗说，他昨晚梦见玄元老子对他说，我藏灵符，在桃林函谷关尹喜故宅。玄宗听后，立刻派人去找。果然在尹喜故宅西边挖出一道“灵符”，是一张桃木片上用朱砂写了“十十十木”四个字。还是那个小官吏破解道，三十加一木，恰好一个桑字，藏有数字四十八，是为天降灵符，保佑吾皇四十八年盛世。玄宗大喜，就把年号由“开元”改为“天宝”，将出现“灵符”的桃林县改为了灵宝县。
呜呼，瑰丽的桃林啊，从此作古了。
多谢桃林市场，使我顿然想起了那个令人血脉喷张的神话，和唏嘘不已的变故。骑进去，就见路面皴黑，人潮里横斜着人力三轮车和机动四轮小货车，两旁是密如蜂巢似的小小商铺和摊点，蔬菜、水产、果品……要买灵宝的特产，苹果啊，大枣啊，就到这里来吧！
巡游一圈出市场，见一小巷，钻了进去。于小楼群中，发现一古院落，黑瓦土墙，前房侧旁隔一过道，门楣上钉一蓝底白字门牌号，上为灵宝镇某某村云云。过道尽头，竖一照壁，照壁正中一神橱，供奉着一身黄土色的土地爷像。厦屋没后檐，属关中农村几大怪中的一怪：房子单面盖。亲切的乡俗味儿扑面而来。还想探头详尽张望，一年轻人神色迟滞，穿着寒酸，提了一小马桶似的什么朝外走来。赶紧退出了，以免打扰不敬。
再顺大街前行，有老人牵了幼童散步，农妇敞开胸襟坐在地摊前，小狗小跑……人烟渐稀，一条横道拦在面前，道旁一水泥碑，上书西华村。心想，灵宝市区的西边到头了吧？
就掉头返回，径朝东去。由东头折返市中心，再向南、而后向北，皆高楼林立，车流呼啸，行人呢，却稀少，无甚情趣。看表已至十二时，想起曾问堂弟，灵宝的特产小吃有什么？脱口而出：饼夹肉。便找了家饼夹肉专卖店。那饼果然酥脆，千层也似，渣片都在齿下咔咔作响，油香生津。又吃了碗粉丝，打着饱嗝，回到文化广场旁高档楼盘里的堂弟家。
堂弟问，观感如何？答，最好玩儿的算西边了，人气好旺。堂弟说，那是老城区。
作者简介：张宏运，陕西洛南人，作家，毕业于西北大学。曾任洛南县文广局副局长、文化馆馆长，有著述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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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佳欣
人文洛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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