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作家第33期
作者简介
杜克斌,年7月出生,小学文化。一生喜爱文学,从年起,先后在《灵宝报》《洛专日报》《河南日报》《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发表散文、通讯、报告文学等千余篇。曾在《灵宝文艺》《牡丹》《奔流》等刊物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多篇,年过八旬仍坚持写作。
张广录的传奇人生
张广录和我是邻村老乡,解放前是一个神社,解放后是一个小乡,年人民公社时是一个大队。
张广录,男,年9月4日出生在五亩乡白羊塬上一个小山村——下五寺头。他14岁离开母亲,同父亲张吉冠一起生活。
解放前,家境很好,大骡子大马,土地四十余亩,门庄地,土地肥沃,年年收成很好。在村子里,也是数上的人家,丰衣足食,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好景不长,被张吉冠给赌光了。解放后,土地改革运动,给划个破产地主。五十年代,张广录上学读书,只上到朱阳完小,因父母打闹不和而离婚,他才弃学回家,随着父亲学泥瓦匠,一年四季走村串乡,给乡村人家建舍盖房,过着穷日子。
人民公社化后,他喜爱唱戏,便进入了大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成天笑哈哈,排演节目,扮啥像啥,出村说书,是出了名的一支文艺宣传队,很受群众喜爱。
年春上,大队文艺宣传队需要增加些乐器,认为张广录人长的不咋样,但心眼灵活,窍门多,让他去省城郑州去购买。
那天,他背着鼓锣、二胡等乐器,匆匆忙忙走向火车站候车室,买票准备赶火车回家。
突然,从候车室的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姑娘阵阵悲切的哭声。很多人过来观看,姑娘眼都哭红了。张广录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女子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着,得知她是在火车上小偷把钱和粮票偷走了,无法继续乘车的情况后,张广录毫不迟疑地把口袋内省吃俭用省下来的一百元钱和二十斤粮票全部掏给了她,然后一转身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女子停住了哭声,半响回不过神来。
这时,一个车站民警看到眼前发生的事,就走过来说:“哎,姑娘,人家给你钱和粮票,你应该感谢人家,问问人家是哪里人。”一句话提醒了地上的姑娘。她如梦初醒,从地上爬起来,向候车室外追去,直到进站口才追上了张广录。民警也随后赶到,抓住张广录的手说,“人家姑娘在寻找你,你咱连个住址、姓名也不说就走了呢?”张广录很平淡地说:“我是来省城办事的,那钱是我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我不是坏人,我见她可怜,才给她的,我不图回报,给她的钱和粮票,我是不要她还的,火车票买好了,我急着回灵宝。”
民警哈哈大笑,拍着广录的肩膀说:“谁说你是坏人了,人家姑娘是来感谢你的。”姑娘走过来,手里握着钱和粮票热泪盈眶地说:“不、不……”,广录慌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是见你可怜,才帮助你。”说完就要走,姑娘上前拉住他,说:“你留个地址和姓名,日后我把钱寄给你。”
广录一边挣脱一边说:“不要了,你快买车票吧!”但姑娘拉着他的胳膊就是不放。
看着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姑娘非要问个清楚时,广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出了家庭地址,并说:“没事情,赶紧买票,找你亲人去吧。我还要急着上火车哪。”一转身就消失在上车的人群中。姑娘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恩人的家庭住址,久久站立在原地,直到上车的人群都走完了。
原来姑娘叫任爱珍,安徽省肖县人。父母早亡,她在家里和奶奶一起生活。眼看着爱珍二十岁的大姑娘。奶奶就在村里为她找了一个对象。这个家庭条件挺好,但爱珍就是看不上人。为了不伤奶奶的心,于是想到了在西宁工作的伯父。何不去西宁同伯父商量一下,看有没有退婚的办法。于是就乘上了西去的列车。当火车走到开封,到了开饭时候,列车员推着卖饭车走了过来。爱珍一摸自己的口袋,吓得不得了,脸上的汗唰地流下来了。钱包不见了,怎么办?她站起来,把自己身上上上下下又找寻一遍,还是没有。她才意识到钱包是被小偷给偷了。只得到郑州车站下车。想到西宁还有那么远,举目无亲,没了粮票和钱,那是寸步难行,不由地下了车,坐在候车室角落哭起来。
小伙子坐车走了,姑娘心思重重地走出了车站,到食堂吃了饭,来到售票处,排队买西宁的火车票,说来也巧,站在姑娘前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操着安徽肖县的口音与人搭话,姑娘听出口音,知道是老乡,便问中年人要到哪里去。中年人回答,他是安徽肖县人,现已落户灵宝县五亩乡、窑坡大队下五寺头村,现在回灵宝。姑娘听了,大喜,忙问:“那里有个张广录你认识不?”“认识,我们是邻居,离得很近。我叫王传典。”她从中年人的话里,知道广录家里只有他父子俩。张广录是个老实、正直憨厚、热心肠的小伙子,因他家成份不好,至今还没娶媳妇。
姑娘听了老乡赞扬张广录一席话,情思缕缕,缠绕心头。她寻思着,要是能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准会幸福的。总比老人包办婚姻强的多,她当机立断,决定不去伯父家探亲,她要找这个心眼好的小伙子求婚。于是,她告诉老乡,说张广录是她一个远房亲戚,多年没有来往,今特去灵宝探亲,请求结伴同行,多多照顾。老乡满口答应。就这样,姑娘也买了去灵宝火车票,改道去灵宝求亲去了。
列车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来到灵宝。因老乡还要到县城办个事。她告诉爱珍如何乘车,经那几个村,就到广录家了,两人就分手了。到了灵宝汽车站,爱珍坐上了开往朱阳的班车,沿着弘农河边,一路拐来转去,摇摇晃晃走了很长时间,才来到长桥村。按照老乡的话,她在这里下了车。看着两边崇山峻岭、绵延不绝的群山,来自安徽平原,远离家乡亲人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坐在河边大石头上捂住脸伤心地哭了起来,她有点后悔。
但是,她一想到给她钱和粮票的憨厚广录救了她,使她转危为安,走出困境。不然,她能有现在吗?她身上不由得充满了力量,坚定了信心。站立起来,问好路径,把辫子盘在了头上,从地上拾了根棍子柱上,在对面山坡花椒树洼村一步一步地攀爬,老半天才爬上了邢家村。走过了桂花塬,翻过了西洽里沟,上到白羊塬。一路翻山越岭,跌跌撞撞,走走问问,问问走走,终于来到下五寺头村。这是大山深处,座落在沟边的小村,家家户户都住在土窑洞,有钱人家住居房。广录家住三孔土窑洞,院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当她见到广录,姑娘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看到风尘仆仆,一路追来疲倦的爱珍,广录不由心头一热,赶紧把爱珍扶起来,进屋烧火做饭。
“我不想去西宁了。”爱珍有气无力地说。
话音未落,广录急忙问:“是不是钱和粮票不够了,那我再给你准备。”
爱珍连连摇头说:“不,不是。俺是想在你这里住几天。”
“你在这里无亲无故,多不方便。”广录说。
“你把我当成你的亲戚吧!”爱珍说。
“那怎么行,村里人都知道我外地没亲戚。”广录说着,双手捂着头蹲下来,想了半天说:“你真不想去了,那就暂时住下来,啥时想走,我再送你走。”
就这样,爱珍就在这个小山村住了下来。第二天,广录上坡拾柴割草,爱珍就跟上他,哼着小曲一起去坡上,陪他割草拾柴。第三天,广录去田里锄地,她又换了一身粉红上衣,说:“给我一把锄头,咱俩一起下地、我帮你。”他俩一起下地除草,去井台挑水,爱珍也跟上,在家做饭她就帮忙。成天寸步不离,广录走到哪里,爱珍就跟到哪里。村里人又羡慕又嫉妒。羡慕的是广录这小子真是王八行了鳖运气,出了一趟门,引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嫉妒的说:“甭看他现在是好事,说不定是中了美人计,将来落个人财两空。”还有的说,台湾的蒋介石正要反攻大陆,说不定是台湾那边派过来的女特务。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月,相处观察,爱珍深知广录确实是个好人,这更坚定了爱珍的信心和决心。过了几天,爱珍问广录,“你有对象了吗?”她明知故问。
“哪有对象,家里只有我和老爹,一贫如洗,成份又不好,谁家姑娘能给我呢,这些天,你都看到了。”
“我在咱村住了半个多月了,知道你是个忠厚人,愿意跟你过一辈子。”广录慌忙摆手说:“不、不、不……”爱珍说:“为啥不,你嫌俺哪点不好?”广录急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你好,你很好。我从来没想过这事。我爷俩住在这个村,从来没人给我提过亲。我也没想要媳妇,你不要一时冲动,就想和我过一辈子,将来有你后悔的。”
爱珍不动声色地说:“我一不图钱,二不图名,只图你是个老实忠厚的人,所以才千里迢迢、翻山越岭跑到你这里来,放弃了去大伯那里,俺没和任何人商量,自己作主张,就是为和你过一辈子,俺不后悔。”
“那我和爹商量商量,你看行吗?”广录喃喃地说。
“行,尊重老人,我没意见”,爱珍说。
这是好事,广录爹不但没意见,还乐的嘿嘿笑,左邻右舍也都喜欢帮忙,成全他们的婚事。
按照山里人的风俗,选择了吉庆日子,小俩口磕个头,备办两桌饭菜,就算结了婚。
洞房花烛夜是甜蜜的,然而新娘在新婚之夜却是以泪洗面,独守空房。
闹洞房的人们散去了,新郎却夹着被子要到生产队饲养室去睡觉。新娘挡都挡不住,次日清晨新娘天不亮就起了床,闷闷不乐,无心梳妆,无心思做饭。新郎回到家,忙着添水做饭,找话茬和新娘说话。新娘不愿搭理。新郎自知新娘生气,闷头吃过饭,就下地去了。二人一整天少言寡语,冷冷淡淡。到了天黑时分,新娘这才重打精神,强露笑容,做好饭全家人吃了饭。新娘说:“广录,你把被子拿回来,今晚不要去饲养堂睡觉了。”谁知广录还是走了。这一夜新娘子再也睡不着觉了,她和衣躺在坑上,泪水浸湿枕巾,她苦苦思索着,广录有什么心事?他不喜欢我?为啥还要结婚,闷葫芦到底装的什么药?
雄鸡啼鸣,东方发亮,新郎回来了,新娘看到他,满腹怨气和委屈,不知怎么发泄才好……她含泪又忍了一天,等到晚上,新郎又要走的时候,新娘上前拉住他,掉着泪说:“你为啥结了婚还不住到一起,你嫌俺配上不你?那我明天离开你家,不连累你!”
广录结巴着说:“不,我是看你这么聪明漂亮,终究不是我的媳妇。我想以后还是让你干干净净地回去,保持你的贞洁。”
爱珍“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她扑到广录怀里,两只拳头像擂鼓似地捶打他的前胸。是恨,是爱?是兴奋还是悲伤?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我了解你,我这辈子不会走了,也不会变心,你放心好了。你不要不把我当媳妇看。今后,你干活,我做饭,咱们好好过日子。”
婚后的生活,虽然生产队不分给口粮,日子过得很艰难。但都是甜蜜、美满的。小俩口你疼我爱,一家人和睦相处,日子虽苦,但心里高兴。不久,孩子出生了,生活有了新的希望,小两口干劲更大了。很快,就在新迁的村址上盖起了新瓦房,把家从窑洞中搬到了明亮的五间大瓦房。
转眼到了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全国上下到处都是大串连,大游行,抓走资派,挖牛鬼蛇神,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春节就要到了,风雪寒冷。在昏暗的灯油灯下,爱珍哄着儿子:“娃乖乖,好可爱,盼着爹爹快回来,扛着白面一布袋,包顿饺子吃起来。”这时门“咣当”一声开了,寒风夹着雪花吹进了屋内。广录抖掉身上的雪花,把空面袋往地上一甩坐在凳子上,闷闷不语,爱珍看着丈夫愁眉苦脸的样子,问道:“队里还是不分给麦子?”
“不分也罢,还说些难的话”。广录把不分的原因说了,是爱珍有问题、来路不明,恐怕是台湾派来的特务。
望着丈夫痛苦的神情,爱珍不由得鼻子一酸,两行眼泪流下来,安慰丈夫:“人嘴是圆的,舌头是扁的,他们想咋说就咋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黄河总有清的那一天。
广录唉声叹气地说,“话是这样说的,可眼前咋办,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让老人和儿子吃不上顿饺子吧!”
“咱就将就过年吧,活人还能叫尿憋死!”爱珍安慰着丈夫。
大年初一,爱珍早早起了床,做了一锅用黄面拌萝卜丝捏成的疙瘩饭,盛了一碗端给丈夫。广录一阵心酸,两眼落泪,说:“爱珍,我对不起你,你跟我吃苦受累,过年一顿饺子都吃不上!”
爱珍急忙安慰丈夫说:“甭这样说,咱这里的人把饺子叫疙瘩,咱这不就是菜疙瘩么!只要能吃饱就行,总比六一年困难时期强的多啦。”
“你是真心和我过日子好媳妇,再苦再累无怨言,生产队这些年不分给你和孩子的口粮,我爷俩多干活,少吃一口,不是把你和孩子养活过来了。”广录激动地说。
是啊,真是患难之中见真情,再艰难的日子也挺过来了。公社在西洽建了个水电站。生产队派他去工地干活,公社干部见他忠厚老实,勤快能干,会办事,经常让他去县城购买材料,有时钱不够,广录就向朋友借,有时粗心没开发票,天长日久电站建成了,他却欠了一屁账,村领导知道后,埋怨他,劝他写个申请,给他补助,把欠人的钱还回去。广录是个正直人,不愿这样做。回到家和妻子商量,准备把房子卖了,到村西头拾掇两孔窑住,这样把欠人的钱也还了,咱住窑洞也很好,冬暖夏凉。
爱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丈夫有难处,说“咱不能让公家吃亏,你说咋办就咋办。”于是广录把房子卖了,还清了账。他高兴地逢人就说,爱珍真是个贤慧善良的好媳妇,理解我的心,真是积了八辈子德。
年,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开始了。公社里又开始对任爱珍怀疑起来了。认为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不在城内找对象,却跑到山沟里来,受苦受难,图个啥?哪有这样的傻姑娘,一定是台湾派来的,潜伏到山区窃取情报的。于是公社的公安人员通知张广录到公社谈话,要摸清任爱珍的来龙去脉。
广录从公社回来,对爱珍说:“公安人员要审查你的家庭和你的身份,把你列为嫌疑对象。你把你的情况向我说说,我好应付他们。”
瞅着大惊失色的丈夫,爱珍心平气和地说:“你别怕,俺家的事,藏在我心里多年了,一直不愿对你说,现在他们逼你,我就照实说了。”爱珍把她从家里出来探亲,在郑州遇到他,改变去伯父家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广录听,她说,我是从小跟随伯父伯母奶奶长大的,因奶奶不习惯在城内生活,把我带回老家安徽肖县一起生活。我的父母在治理工地上牺牲了,国家发有烈士证。我家享受烈属待遇。我伯父已从西宁调动到陕西安康军分区工作。我的兄弟姐妹,有的在工厂、医院、有的在部队,伯父要给我安排工作,我不愿干,我要在老家侍候奶奶。
“你伯父干啥职务?”广录警惕地问。
爱珍说:“我伯父是个高干,原来在部队当师长。”
广录一听睁大眼睛:“你、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爱珍说:“对你还能说谎话?”
广录高兴万分,激动地说:“伯父这么大的官,你咋不早对我说,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爱珍说:“你不了解我的心事,那年我离开家,本来是找伯父,不料在火车上丢了钱和粮票,恰巧遇到你这个好心人相助,打动了我的心。那时我想,跟上你这个好心肠的人过日子,一辈子会幸福的。于是,我就改变主意,来到这里和你结婚。这几年,不告诉你,是怕分你的心,怕你不相信我会跟你过一辈子。如果我去了伯父那里,伯父把我留在他那里,我担心回不来了,那么你和孩子咋办,想不到如今还把我当嫌疑分子对待,要审查,让他们去调查吧,一查咱就清清白白了,再不受那窝囊气了。”
爱珍的一番话,说得广录热泪盈眶,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烈士的后代,军人的家属,竟然舍弃一切和他结合在一起,忍受着种种苦难和精神压力,遭受不白之冤,这实在是不应该了。张广录真想把妻子紧紧搂在怀里,好好地拥抱亲吻一下。但是山里人不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只说了声:“我到公社去。”他心情激动地迈开大步向公社所在地五亩走去。
一口气跑到公社。广录找到造反派司令部,把妻子的话,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谁知周围的人发出了一阵阵冷笑声,有的摇头,有的瞪眼,还有的怪声怪调地说:“什么革命家庭、什么师级干部、少迷惑人、耍花招。她是要高干之女,能会看上你这个熊样的山里人,把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嫁给你图个啥?没有问题才怪呢?”广录据理争辩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说她是嫌疑分子,凭什么说,她的话是骗人的?”一群人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最后公社办公室干部发话了,派人和任爱珍去安康调查,把事情弄清楚不就对了。
广录在公社大院里,高喊:“是金子不怕火炼,事实胜于雄辩,你们冤枉人,没有好下场。”
“咣当当!咣当当!咣当当!”西去的火车上,广录同爱珍坐在一起,儿子爬在窗口,瞪着圆圆的眼睛朝外张望,嘴里哇啦哇啦地叫着。广录问,爱珍,几天能到,“甭问,大概两天吧!”爱珍提醒他。
广录嘿嘿一笑说道,好家伙,这回可过过坐火车瘾了!
对面窗口,两个干部模样的人,不时地斜视着他俩,这是公社派去调查落实问题的人。
在西安车站下了火车。他们换成长途汽车,翻过秦岭,到了安康,走出汽车站,爱珍就看见两鬓斑白的伯父伯母,在迎接她俩。见到某人,爱珍百感交集,扑上前去,喊声:“伯、娘!”一头扑进大娘怀里,泪水簌簌落下来,伯娘和爱珍都在擦眼泪,广录抱着小儿子也哭了。
公社那俩个前来调查问题的人,一看见身穿戎装的老军人和锃光闪亮的黑色小轿车,倒抻了一口冷气,往后退着直想溜之大吉。
广录和伯父招呼他俩人上了另一辆小汽车。接回家里、热情款待,俩个公社干部没敢多停留,借故说有其它事情,第二天便离开了。他们回到公社,忘记了向领导汇报任爱珍问题的调查情况,却向办公室的同事大谈起,爱珍伯父怎样阔气,有电话、有电视机、还有沙发、地上铺着红地毯、身边还有警卫员、住的是座小洋楼,还配有小汽车坐着有多舒服、真美气等等,着实让大家开了眼界。
广录和爱珍到的第一个晚上,伯父伯母让爱珍住在家里拉家常。把广录安排到招待所住。走进招待所的房间,广录第一次看到明亮豪华的房间里一尘不染,沙发床上放着被子和毛毯,地下铺着簇新的红地毯。他担心自己的脏衣裤子会把房间弄脏,竟不敢上床睡觉,只好惶惶不安地蜷缩在门后,就在那里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爱珍叫他吃早饭。开门一看,床上被子还是叠得整整齐齐,“哎,人咋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在门后找见了广录。
“昨天晚上你没在床上睡?”
“我怕把床上弄脏,没敢在床上睡觉。”
爱珍一把把他从地上捡起来,调笑了一番,说“别恁没出息,在这里和在家里一样!”但广录总是感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点都在自在。是啊!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个笨头土脑的土包子,竟成了高干家庭的姑爷。每逢吃饭,伯父伯母总是把他拉到身边,给他夹菜。可他总是吃不香、浑身不自在,急得一头汗。
吃完早饭,伯母把广录引到街上商店里给广录买了一套料子中山服和油光锃亮的黑皮鞋,回家新衣服换上、皮鞋穿上,竟然不会走路了,他说:“还是爱珍做的衣服和纳的布鞋穿着合脚。”爱珍白了他一眼,伯父拍着他的肩头,哈哈大笑:“好,真是个好小伙子。”
转眼过了半月,爱珍提出要回家,娘依依不舍,劝说广录把爱珍留下来,说爱珍这些年在那里吃了不少苦,当伯父的要照顾好她,想办法给她找个工作,也对得起她那去世的父亲。广录听说要留下爱珍,心里非常紧张。不答应不行,答应也不行,不知如何是好,后悔不该来安康。
“娘,我还是回去吧!”爱珍终于说话了,说公爹年纪大了,要人照顾,我在山里也习惯,舍不得那个家。
广录听了妻子的话,一块石头落了地,伯父听了侄女的话,连连点头说:“爱珍说得对,还是回乡下好,咱这一家人,有在工厂的,有在部队的,医院的,就是缺少在农村的。现在有了这门农民亲戚,就全面了。”伯父的话,说得全家人笑起来。
伯父说:“你们要走,我给你们买两张飞机票,从这里坐飞机到西安你大哥那里玩玩,然后到北京看看你妹妹,到首都观光一下,再到杭州、上海看看你姑姑,你姑父他们多年不见你,很想念你们,你们要开开眼界,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回去,把你们那里建设好。爱珍和广录听了伯父的话,十分感动,不住地点头说:“回去好好干,不辜负伯父伯母的一片好心。”
一架银色的飞机在蓝天的云中穿行,座舱里,广录透过窗口,俯瞰大地,群山连绵,碧田万顷,江河如带,高兴地心都要跳起来。他开玩笑地对爱珍说:“你不是说,我是井底的蛤蟆,没见过天,这回咱真得见了天!”
广录和爱珍带着儿子回来了。他们充满传奇色彩的真实故事,感动了左邻右舍,轰动了十里八村,也传遍了灵宝大地。一时间就成了人们街谈巷议的焦点人物。一些报刊也登载了他们的爱情罗曼史。后来,五亩公社建水泥、修各大队水电站,就是通过张广录找到任司令员,给帮助购买到建设材料。
公社、县领导坐车来到他们住的土窑洞访问。县委书记王清明也在县科委杜克斌主任陪同下,来到张广录家看望他们。
扎根山村的任爱珍,被评为“县三八红旗手”,被选为县、省人大代表,被县政府安排到黄金系统工作,张广录学会开汽车、安排公社水泥厂工作。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政策开放了,人们的思想也解放了。张广录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适应了改革开放的新形式。
有一天,他到县政府找到老乡杜克斌,“老哥,我这些年在咱公社水泥厂开汽车、大客车执照我办的有,我想从灵宝到朱阳到小河开辟一条客运路线,让山里人下县城办事,当天下来,当天就能回去,方便南半县的人,改变他们步行艰难的局面,这是一件大好事,你哥给帮帮忙。”
杜克斌被他的大胆设想感动了,亲自走访交通局等单位,通过协调、办证,解决客车等事宜。
经过半个多月的筹备,由交通局、宣传部、客运站、县政府有关领导,召开联席会议,决定在西华旅社大院召开“第一个农民客运站成立大会。”
挂牌、剪彩仪式很隆重。人们敲锣打鼓、鸣鞭放炮。庆祝改革开放后,第一个农民客运站成立,县政府、各单位领导也都参加了会议。会后县领导、各单位领导坐上客车,周游全县城,很是热闹,张广录披红插花,好不风光。
张广录一时间,又成了灵宝的大名人,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多。因他好面子,讲义气,在灵宝往朱阳小河的线路上,遇到熟人、老人、亲朋好友、一概不收钱。时间长了,怎么能行呢?光靠讲义气、好面子、行善心、不会经营管理,不到一年光景,客运站就办不下去了。
办客运站两年后的一天,张广录又来到县政府杜克斌的办公室说:“老哥,我又要麻烦你了。客运办不下去了。我不会经营,收不付出,落了很多人情,咱亏了本。”爱珍说,你找克斌哥说说,看有啥办法,挽救咱的损失。老哥,损失挽救不回来了。你看,我在地下跑不下钱,我想上天飞一飞。老杜说:“咋飞,凭你这两下子,没钱能飞起来吗?就是你有钱,空中可不是咱农民的地盘,那是国家管的,地方政府无权。”
张广录说:“四清运动。”国家民航总局来咱公社帮助搞“四清”那些人跟你在一个办公室一年多,们们都熟悉,他们就管飞机。你写个信,我去北京找他们,让他们帮我办个航站。
杜克斌指着广录说:“地上你都跑不下钱,天上你有能力吗?就是你有本事,民航总局能给你一个没文化的农民批准办证吗?你真是意想天开。”
广录急得就跪下,就要磕头。老杜把他拉起来,说:“哥不是不给你写信,而是去北京,办航站,需要钱,你能折腾起吗。”
广录满有信心地说:“钱没问题,朱阳寺上村黄金户答应拿出30万元,支持我办飞机场。老哥,您让我去试试。他们那些人都认识你,保证听你的话。”
杜克斌经不起广录死磨硬缠,便给国家民航总局的领导写了一封信,又帮他写申请办民航灵宝站的请示,让他赴京。
真没想到,民航总局的领导给杜克斌打来了长途电话,说:“农民办民营飞机场是个新鲜事。改革开放了,发展才是硬道理,张广录的想法符合改革开放的大形势。你出头帮助一下他。我们大力支持,这是我们同你一起在灵宝搞“四清”的地方,一定办好,有啥困难,你给我来电话。”
办飞机场,可真不容易。要经郑州民航局、广州、西安、太原、兰空等民航局各单位同意才行。杜克斌让民航总局领导给各省民航局领导去电话,他又写信让广录亲自去跑关系。不料一路顺风,一切办得很顺利。在国家民航总局的大力支持下,在省、地、县有关领导帮助下,一切手续办成了,各种证件也拿到手。
飞机场地址选在焦村镇坪村。租用土地、设计飞机场、修跑道,建指挥台及各种设施,前后,忙活了几个月,千辛万苦,费尽了周折,机场终于建成了。
航站办起来了,飞机也从山西长治机场租来了,他又买了一架蜜蜂小飞机。在县委县政府的关怀下,举行了试飞剪彩仪式。
试飞成功了。各乡镇的农民奔走相告,纷纷到飞机场来乘飞机。一张票40元钱,一次乘载40人沿黄河两岸、秦岭、伏牛山绕行一圈,观看灵宝的山山水水和城市乡村的面貌。张广录办飞机场的梦想实现了,灵宝农民有史以来,坐飞机上天的梦想也实现了,豫西地区每年造林飞播,也有飞机、飞播造林了。
因同长治机场租用飞机的合同,当时没经验。让长治机场给坑了,再加经营管理不善,一年后,航站又经营不下去了。张广录仍不甘心失败。九十年代,又把原焦村坪村航站迁到苏村乡原坡头塬头上,租用土地盖航站,修跑道,中途因资金欠缺,成了个半拉子工程。
当然搞这个机场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经营飞播造林和旅游项目,为了筹钱,张广录又到青海省某个县开金矿。已经六十多岁的人,还在为自己的梦想拼搏着……
《灵宝作家》征稿启事
1、《灵宝作家》主要栏目:文坛动态、协会信息、名家作品、文学园地、灵宝小作家等。
2、作品要有一定的思想性和艺术性,特别强调作品要有正能量。
3、投稿文责自负,本平台不负任何连带责任。如已经在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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