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泪眼
三门峡市中级人民法院马海翔
一幕幕人生悲剧，
一双双泪眼凄迷。
法庭，刑场，死别生离。
自从走进法院，这场面就不少见。往事如烟，随风而逝，但总有那几幕挥之不去。特别是剧中主角那一双双泪眼，任岁月雨打风吹仍无法消散。就像记忆长河中的几块礁石，随潮涨潮落时不时地在眼前闪现。
迷途女的回眸
她是主角，在刑场上。
杏眼灵动如水，圆脸频频带笑，身材匀称高挑，长辫飘飘及腰。即使在法庭上，也让人不敢相信，这个眼含羞面带笑稚气未脱，一说话便堆起两个小酒窝的甜妹子竟会是一个抢劫运钞车的劫匪？可现实却很冷峻，法警、手铐、审判庭，这个乖乖女还真是个女劫匪。
年4月下旬，三门峡市中级人民法院在渑池县审判“4?2”持枪抢劫运钞车案，被告席上站着两男一女。两个男的，29岁的李某系义马市人，27岁的韩某系渑池县人。一个女的,很漂亮很年轻，才19岁，姓杨，小名洋洋，宁夏人。当年4月2日下午，在渑池工商银行火车站储蓄所前，运钞车来收款时，身着迷彩服驾车等候的这三个人便动手了。李端猎枪，韩持冲锋枪，朝着运钞车里外的银行工作人员逢人便打，一通乱射，打死一名运钞车司机，打伤一名押运员及一男一女两名银行职员后，李某喊了声：“洋洋，掂箱子！”她便飞跑过去来回两趟帮着拿了三个钱箱。3人共劫掠六个钱箱50.4万元，驾车逃走。
案发后，警察在李某义马家中发现一辆皇冠轿车，那车是年在宁夏银川李某叫洋洋将该车司机约出来学车时，李某用自行车刹车线勒死司机抢来的。冲锋枪是三天前李某与洋洋同义马一个巡警一同上山打猎游玩时，李将巡警枪杀抢来的。作案时他们用的那辆桑塔纳车也是抢来的。抢运钞车的当天上午，李某指使同伙韩某在渑池县骗来出租车，李某用刹车钢丝勒死司机后两人焚尸灭迹。洋洋一直在车上，如同观赏现场直播。
洋洋出生在宁夏一工人家庭，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年夏天，李某在宁夏见到洋洋，便被她的清纯靓丽所迷。涉世未深的洋洋也依恋出手阔绰颇具“男子汉”气质的李某。当时李某已娶妻生子，但她浑然不知。她与李某成为朋友，形影相随，即便是目睹李某杀人劫车，仍不离不弃。之后李某便一步一步把她引上一条不归路，做了他的殉葬人。
当庭三人均被宣判死刑。一个月后，3人被执行枪决。女孩的妈妈及家人从宁夏赶过来收尸。听去现场的人说，女孩听见妈妈的哭喊声，一双泪眼一直回头张望，迷茫在人群中找寻妈妈的身影。
有人死于恶，她是死于迷。
恶人杀无辜，她看着；坏人抢银行，她帮着；罪人挨枪子，她陪着。
她的生命之花在恶风暴雨下过早凋零了。
不少人对她感到惋惜，哀其不幸，怨其不醒。
这个女孩临刑前最后一刻，跪在地上一双泪眼回头找寻妈妈的资料照片，让人不忍直视。
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回眸，想必她是清醒了。
杀人狂的沉默
害了77条人命。他想活着。
年初冬的一个上午，灵宝市中心邮电大楼前人潮涌动，但很安静，空气中透着寒意。大家在聆听三门峡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一伙杀害77人的杀人狂的宣判。我在现场摄像。为首的彭某是大家
他们先到乡村踩点预谋，于夜深人静之时，翻墙入院，砸门挖洞，蒙面入室，劈头盖脸用铁锤、木棍、撅头等向正熟睡或已惊醒的被害人头上一阵猛砸狠打，不管是死是活再把人喉咙割断以防喊叫，之后翻找财物逃离。被他们盯上的人家往往难逃灭门之祸。被害的77人中，有22个是14岁以下的孩子，其中14个还不到10岁，最小的一个才8个月。不少三口、四口、五口之家全家被害尽杀绝。最惨的潼关一家8口被杀，他们只抢到了多块钱、一条金项链和一杆猎枪。
背负着这么多血债，彭某也不想死。被抓获之后，他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如数家珍地把作案情景交代得清清楚楚，不仅是显摆其能耐，也有求生的幻想。他还提供线索协助警察抓获同案犯以求立功争取宽大处理。站在卡车上被五花大绑的他听到对他的死刑宣判后，镜头里我看到，他的表情是凝重的，脸上没有了以往的自负狂妄。他的眼眶是湿润的，眼神里流露出少有的悲怆，那是他对自己生命即将终结又无可奈何的绝望。而他对那77个被他残害的冤魂，心里未必有一点愧疚和悔意，因为在他这种人的内心里只有他自己。
盗墓贼的苦笑
为了发横财，他把命搭上。
年国庆节，三门峡虢国博物馆对外开放。早有盗墓贼把虢国墓地看成聚宝盆给惦记上了。当年以山西运城人黄某为首纠结河南陕县的一伙盗墓贼把虢国墓地的三个墓穴给盗挖了，盗走青铜鼎、青铜壶、玉器等文物多件，倒卖得款30多万元，部分文物流失境外无法追回。他们先到墓地看好之后，在墓地南边租下某单位一个仓库伪装成卖化肥的。然后在仓库里的大梁上装上滑轮绳索，凿开水泥地板向下挖一个十多米深的竖洞，用罗盘测好方位，朝着墓地方向平挖。挖出的土用滑轮吊上来装在化肥袋里摆在仓库门口，又买来几吨真化肥以防有人真来买。六七个人从9月挖到第二年元月，3个多月挖了一个米长的平洞，盗走文物卖钱挥霍。一名年长的同伙本想发点小财，一见那么多文物心怯，怕事发性命不保，加上嫌分钱少，便自首揭发了此事。年12月，黄某及另一名带队挖洞的主犯李某被判处死刑，其他同案犯被判有期徒刑。
黄某30多岁正当年，大高个子长方脸，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当过司机，做过生意，不能说没有能力。他能干，但不正干。想发财，竟去盗墓，结果自掘黄泉路。法庭上我见过他，执行死刑那天在看守所又见到了他。验明正身后，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到尽头，满目萧瑟，一脸凄然。他看我看着他无语，便对我报之以微笑。他眼中含着泪花，笑中带着苦涩。
监护人的抽泣
这一幕不堪回首。
12岁，13岁，15岁，17岁，正是豆蔻花开、蓓蕾初放的年龄，可这5男1女6个孩子却把一个12岁的小伙伴给活活害死了，只为练练胆，显示自己“勇敢”。年3月这事发生在三门峡库区黄河岸边。被害人是市区某初中学生，害人的6个孩子都是初中辍学生。一个星期五下午放学后，这几个孩子打的到会兴黄河渡口附近玩耍，辍学的12岁男孩提议把上学的那个12岁受害男孩弄死，大家就行动起来。17岁男孩把受害人抱住，12岁男孩不顾受害人求饶，用匕首朝受害男孩头上一通戳，然后向众人炫耀说：“瞧瞧，捅进去这么长，都快拔不出来了”。17岁男孩接过刀也朝受害男孩胸部一通猛戳。在受害人的求救声中，两个15岁的男孩和一个13岁的男孩用砖头朝被按在地上的受害男孩头上砸，直到受害人没有了声息。他们还怕没死，就地又找来一节铁丝，你缠脖子我踩头，大家一起勒。确定人死后，他们便你拉胳膊我抬腿，把尸体弄到岸边扔进了河里。不知是为他们练胆的“壮举”感到自豪，还是胆子没练大天黑心里怕，他们一路唱着歌儿回到了市区。回来后不久，三人被家长带着投案，三人被抓获。经鉴定受害人死于单刃利器刺破心脏。
两个不满14岁的孩子被送少管所管教。4个大一点的孩子站在法庭上。他们有的一脸木然，有的皮着个小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伤心流泪的是在庭下坐着的他们的父母。法庭很静，案件不公开审理，旁听席坐的只有监护人。随着案件的审理，庭下的抽泣声绵延不断，虽声音不大，但直透人心，那是真的伤心。年1月，17岁男孩被判处无期徒刑，两个15岁男孩各被判处12年、8年有期徒刑，15岁女孩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
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走到这一步，哪个父母不伤悲？如何让孩子们健康成长，远离犯罪，远离伤害，这不仅是过去，也是现在以及将来人们该好好思考的大事。年前，鲁迅先生呐喊救救孩子。年后的今天，这呐喊声仍然在回荡。非但没有过时，更又增添了新意。
以上这几幕，只是我多年法院工作经历中的星星点点。每每想起那一双双泪眼，总让人心绪难平，感慨不断。
人生的路有千百条，都能走，唯独违法犯罪这一条，万万不能走。
愿这样的人生悲剧不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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